多年以后,面对行刑队,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将会想起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往日的推心置腹已经一去不返,同谋和交流变成敌意与缄默。他渴望孤独,对整个世界的怨恨咬噬着他的心。
他对时光在家中侵蚀出的种种令人心碎的细微创痕毫无察觉,而任何一个还保有鲜活记忆的人,像他这样长久离家后归来都本该有触目惊心之感。壁上石灰墙皮剥落,角落里肮脏蛛网絮结,秋海棠落灰蒙尘,房梁上白蚁蛀痕纵横,门后青苔累累,然而乡愁的精巧陷阱陡然虚设,这一切都没能勾起他的忆旧伤怀。
那个漫无尽头的夜里,赫里内勒多·马尔克斯上校追忆着在阿玛兰妲缝纫间里度过的那些一去不返的午后时光,奥雷里亚诺上校则苦苦挣扎了数小时,试图抓裂自己孤独的硬壳。自从那个遥远的午后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他唯一的快乐时光就是在金银器作坊里打造小金鱼的时刻。他被动发动三十二场战争,打破与死亡之间的所有协定,并像猪一样在荣誉的猪圈里打滚,最后耽搁了将近四十年才发现纯真的可贵。
一开始,他在信中说的一切都和从前一样,他出生的家里仍有粉红的蜗牛,夹在面包里的鲱鱼干仍是当年的味道,村里的瀑布黄昏时仍弥散出芬芳的气息。练习本的散页上重又布满紫色的字迹,其中还有分别献给他们四人的段落。然而尽管他自己表面上并未察觉,那些在心绪好转后写下的热情洋溢的信件,却渐渐变成了灰心丧气的牧函。冬夜,汤锅在炉上沸滚,他却在怀念书店后堂的闷热,烈日照在蒙尘的巴旦杏树上的翁响,午休的昏恹中响起的火车汽笛,正如他在马孔多时还念冬天炉上的热汤,咖啡小贩的叫卖,以及春天里疾飞的云雀。两种怀念如同双镜对立,他夹在其间不知所措,无法再保持高妙的超脱,最后甚至劝说他们全部离开马孔多,忘掉他传授的一切世道人心知识,让贺拉斯见鬼去,还说不论在什么地方都要记住,过去都是假的,回忆没有归路,春天总是一去不返,最疯狂执着的爱情也终究是过眼云烟。
整艘船仿佛占据着一个独特的空间,属于孤独和遗忘的空间,远离时光的侵犯,离开飞鸟的骚扰。
他觉得再也无法忍受腰间冰冷的声响和腹内的气流,无法忍受恐惧和迷乱的渴望,渴望逃走,又渴望永远留在这恼人的静寂和孤独中。
无数的小黄花如细雨缤纷飘落。花雨在镇上落了一整夜,这静寂的风暴覆盖了屋顶,堵住了房门,令露宿的小动物窒息而死。如此多的花朵从天而降,天亮时大街小巷都覆上了一层绵密的花毯,人们得用铲子耙子清理出通道才能出殡。
他喊叫后发生的事并未令他产生恐惧,而是恍如幻觉。上尉下令开火,十四处机枪掩体立时响应。但一切宛如一场闹剧,仿佛机枪正在喷射的只是骗人的烟火,因为能听见急迫的枪声嗒嗒,能看见白炽的烈焰喷吐,却感受不到任何轻微的反应,听不见任何声音,甚至一声叹息。密集的人群仿佛瞬间石化,刀枪不入。突然,在车站的一侧,一声垂死的呼号打破了着魔般的状态:“啊啊,妈妈呀。”一股天翻地覆的力量,一种火山爆发的气流,一阵大难临头的咆哮,在人群中以无比凶猛的势头猝然爆发。何塞·阿尔卡蒂奥第二几乎来不及抱起孩子,而他的母亲和另一个孩子已经被四下奔逃的惊慌人群所吞没。
上帝仿佛决心要试验人类惊奇的极限,令马孔多人时时摇摆于欢乐与失望、疑惑与明了之间,结果再没有人能确切分清何处是现实的界限。真实与幻景错综纠结,引得栗树下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的鬼魂也按捺不住,大白天在家中四处游荡。
我也不知自己历经了多久才将这本书看完了。书中的确有着复杂的人物关系,不过一直看下来倒也理得清楚。加西亚·马尔克斯和很多拉丁美洲作家一样,是魔幻现实主义文学的代表人物。书中带有很多的魔幻色彩,还有他那打破了常规的线性时间叙述手法,将过去,现在,未来集于一处。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读懂了它,似懂非懂,仅此而已。他们一出生便赋予了名字,似乎就已经决定了他们的命运和性格。为什么要起同样的名字呢?难道是为了打破梅尔吉亚德斯的预言,将整个家族一直传承下去?然而,那句“家族的第一个人被困在树上,最后一个人正被蚂蚁吃掉”最终成为了现实。想一想有点可悲,作者对时间的把握很是精彩。这是一本家族史,我曾一度认为梅尔吉亚德斯那部羊皮卷就是这本《百年孤独》,与书中不同的是,我们似乎可以阅读它,但却无法破译最终的奥秘,也许还需要我们也经历过几年后恍然明白孤独就是那回事。可能才会真正明白作者的用心吧。
现在想想,马孔多,那些挂在屋顶的鸟笼,不断来往的吉普赛人,冰块,小金鱼,自动钢琴等等,这些东西充满着魔幻色彩,但作者就那样轻描淡写得写了出来,仿佛他们原本就存在。这样一想,再看看整个马孔多,那确实是一个奇妙的地方,甚至可以说是一方乐土。打破这一方宁静的是什么呢?或许是人们的好奇,还有人本身就有的性欲。磁石,炼金术,冰块,照相机,这些都是一度令这个家族好奇的东西,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等在惊叹的同时也沉迷其中。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孤独的表现呢。还有他们之间的爱情,不顾上天的禁忌,与乌尔苏拉结婚。如果不是那天斗鸡的时间,何塞·阿尔卡蒂奥说不定还不会打破两人之间的界限,由此一代代的故事从此展开。其中还有注意到文中有内战,还有香蕉公司对马孔多的统治,乃至后面甚为残忍的枪决和屠杀,我们知道这在文中是确切发生了,但马孔多的居民在后来通通都遗忘了。这就是马尔克斯的精妙之处吧,将灾难就这样呈现在人们面前,后又以遗忘收场。其实稍了解一下,“香蕉惨案”在历史上是真实存在的,那是美国和当地政府的勾结,为的就是赢取暴利,压榨劳动力。他这样描写道“人群被一排排的机枪密集地扫射着,老人和小孩,母亲与婴儿,都像剥洋葱似的一圈圈倒下了。”此处已足以看到军队的残忍,后面此段历史也被称为“香蕉大屠杀”。
总之,在这部作品中,包含着许多东西,孤独是小说的主线,但伴有爱情,发明,魔幻,历史等也的确不容我们忽略,现在我不得不佩服马尔克斯的想象力,真的精彩。